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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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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滕柯文心血來潮出怪招,要各科局到省里對口單位拜年,而且不能早去,也不能晚去,要等初一省廳領導們安靜下來再去,以此來感動省廳領導。但拜年不能沒有拜年禮,許多科局實在是拿不出錢。錢少去拜年,如同割下驢卵子敬神仙,驢也疼死了,神也得罪了。最後只好決定保重點,將能集中的財力集中使用,確定計劃、財政、水利、教育、扶貧這五個單位對口去拜。
  雖說初一去拜年,但事先得打探清楚領導們的住址,再實地勘察一遍,如果拜錯,將會有不小的麻煩。年三十一大早,以楊得玉為首,率領四個局長分乘兩輛車上了路。
  年三十已經是過年了,路上靜得幾乎看不到車,除了噼噼啪啪的鞭炮,好像沒有別的聲音。沉寂的四野,使楊得玉一行的心情更加沉悶,誰都不願多說什麼。路上人少,車開得很快,不到三個小時,就跑到了省城。
  省城的街上有不少人,倒看不出過年的那份氣氛。找家賓館住下,匆匆吃點飯,大家便各自去打探踩點。
  楊得玉和水利廳農水處的王處長還算熟悉,但用他時,這位王處長卻拿起了架子,打電話約四五次,都推託有事或者沒時間,軟磨硬泡到天黑,王處長才告訴了他的住址。到了王處長家,才發現家裡人很多,除了一家三口,還有岳父岳母,還有幫了幹家務的妹妹。幸虧來時準備充分,按一千兩千三千裝了半袋子紅包。原計劃給王處長家五千,現在人多,就只能每個人少給點。每人一千,還是撒出去了六千。
  拜王處長的目的,主要是弄清廳長和主管農水的副廳長的住址。王處長卻很為難,說按規定,領導們家裡的電話都是保密的,一般不向外透露,住址就更不能輕易告訴人。楊得玉聽了不由得渾身冒火。媽媽的,如果一點都不用你為難,如果像指一下公廁一樣容易,老子還給你紅包幹什麼,難道世上還有比這更容易掙到的錢嗎。楊得玉強壓下火,堆了笑臉說,王處長,您就偷偷地違反一回紀律,我就是死,也不會說是你說的,況且給領導拜年也不是什麼壞事,領導也不會追查。
  楊得玉又軟磨硬泡,王處長才很勉強地說了個大概。
  裝成廳長家的親戚,東跑西跑落實清楚廳長家的準確地址,天已經黑盡。回到賓館,只剩強子才還沒回來。按職務,本來強子才是不應該來的,但省扶貧辦的那兩千萬水窖款是強子才跑來的,他和扶貧辦的人熟,就讓他替縣扶貧辦來拜年,爭取明年再能要點資金。強子才沒回來,大家只好餓了肚子邊看春節晚會邊等。等到九點多還不見強子才的蹤影,只好打手機。可手機迴音是關機。大家不免有點著急。
  這次拜年,指定由楊得玉負責。為節省開支,只來了兩輛車,強子才是打的去的,身上又帶了那麼多錢,萬一出個事,麻煩就大了。楊得玉只好給強子才家裡打電話,問強子才下午給家裡打電話了沒有。強子才老婆連問出什麼事了,楊得玉只好說關機聯繫不上,問還有沒有其他聯繫的辦法。強子才老婆說沒有,楊得玉只好掛了電話。
  等到快十點,大家餓得實在不行了,都說先吃飯再說。大家剛下樓,強子才卻回來了。
  強子才一臉高興,說他已經吃過了,是在武主任家吃的。大家聽了便罵強子才怎麼不打個電話,還關了機。強子才噢一聲,說怕手機響領導討厭,就關了機,結果倒忘了。
  強子才能在扶貧辦主任家裡吃飯,可見關係不同一般。古三和說,還是你強局長牛皮,不但今天提前把年拜了,還把人家的年飯也吃了,怎麼樣,給你透點消息沒有,明年能給多少萬。
  強子才嘿嘿笑,一臉得意,然後說,武主任是常務副主任,明天還得去拜主任。明年的經費還沒下來,他們能得到多少錢,他們自己都不知道。
  強子才要上樓休息,楊得玉說不行,要強子才一塊兒去陪吃。楊得玉說,今晚咱們組成了一個革命的家庭,五個人,雖然不是來自五湖四海,但都是革命戰士,是局長家庭,咱們也吃團圓飯,團團圓圓,一個都不能少。
  賓館的飯店不開門,只好到街上找個開門營業的。
  滿大街張燈結綵,卻滿大街不見一個人影,不知張燈結綵要給誰看。他們一行雖然五人,但一條大街只有五人,顯得更加孤單冷清。一般飯館都關了門,估計只有大飯店才不會關門。古三和心酸了說,媽媽的,機會難得,有幾個局長能在大年夜聚在他鄉,走,咱們到最豪華的飯店去,好好吃一頓樂一樂,怎麼樣,楊縣,同意不同意。
  大家都一片響應。大年夜,是也該樂一樂了。楊得玉問哪家最好,王奮山說,當然是西府大酒店了,在那裡,最低消費一千塊,想吃什麼都有,想幹什麼都能幹。
  回去開了車來到西府飯店,裡面卻是熱鬧非凡,不僅包廂沒有了,連大廳也沒幾個坐位了。看來有錢人還是不少。楊得玉環視一遍,說,這裡面說不定有領導,萬一認出咱們來,怕是不太好。
  古三和說,領導才不會來這種地方張揚,我看這裡坐的,都是那些暴發戶。手裡有了錢,又不想在家裡安靜,就全家跑到這裡來顯擺。
  兩三個服務小姐已經在請,只好找個角落坐下。雖說是大廳,但桌椅的擺放並不擁擠,桌與桌之間有很大的距離,也不顯得吵鬧不堪。看看人家一桌桌笑逐顏開,都說咱們也好好點一桌菜,也好好熱鬧熱鬧。
  帶這麼多錢送人,自己卻不吃不喝也說不過去,更何況此時又是個特殊的時刻。決定每人點三個菜,至少有一個是平日吃不到的。輪到強子才點時,都說今天強子才可是吃虧了,在領導那裡吃飯,肯定吃得不錯,吃得很飽。強子才很不自然地笑笑。其實他根本就沒到武主任那裡,想到讓他來拜年,就一肚子恨。去年歪打正著跑回那麼大一筆錢,在縣裡當然是空前絕後勞苦功高,但縣裡哪個領導都沒表揚獎勵他,就連口頭誇讚幾句都沒有,好像這錢不是他跑來的。不表揚也罷了,竟然恩將仇報,居然給他來了個貶職,一下把一個計劃局長兼縣長助理貶為招商局長。如果招商局是個有點權力的行政局也罷了,偏偏又是個最沒權力又求人施捨簡直就是靠要飯過日子的討飯局。討飯局也沒讓好好當,竟然又被雙規審查,破財受辱幾乎讓他花光了多少年來的積蓄。可笑的是,艱難時刻又想到了他,又覺得他有點用處,又要讓他替扶貧辦跑錢。狗日的,把我強子才看成了什麼東西。可這次來跑,也不公平。這次縣裡只給他們五人每人一萬,其餘的錢,要各局想辦法自帶。別的局都是大局有錢局,弄個三萬兩萬不在話下,但縣扶貧辦說沒一點錢,只給他帶了五千。打發討飯的一樣。當然五千也能拜年,問題是這一萬五送進去,能不能要到錢。傻瓜想一想都會明白,需要扶貧的不止你一個縣,什麼時候都是狼多肉少,去年給了你兩千萬,扶貧辦再傻再不負責任,也不會把錢都投到你這裡。都投到你這裡,讓誰想一想,都覺得不正常,哪個傻瓜領導膽敢這樣胡來。可縣領導們就是這樣一群貪心不足的傻瓜。強子才在百貨店轉到天黑,給妻子買了兩件衣服。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給妻子買衣服。這次被雙規,如果沒有妻子奔波營救,說不定早蹲進了大獄。然後找到一家營業的海鮮店,進去一個人慢慢吃了海鮮,然後才喜氣洋洋返回住的賓館。現在想想,強子才還覺得好笑。可世上就有這麼好笑的事。強子才壓住心裡的笑點了兩個標價八百元的菜。他想,反正這一趟老子已經輕輕鬆鬆賺到了一萬五,再賺個嘴香肚飽,也算把吃虧掉的賺回了一些。
  古三和心裡也不痛快。入坐時,楊得玉徑直坐到了上席,這讓古三和一下感到不自然。他雖然成了教育局長,但還是常委。本來像他這樣的縣常委一般都是副縣級,他雖沒按副縣級對待,但按規定,縣裡排名時,常委仍比那些不是常委的副縣長在前。開會時,他坐在台上,主管他的副縣長卻只能坐在台下。前些天縣領導們團拜時,竟然沒有叫他,他連入場的資格都沒了。現在大家竟然無視他這個常委,不管是有意也罷無意也罷,有一點可以肯定,在人們的心目中,他已經是個一般的局長了。從這次來省城,縣裡安排楊得玉當負責人,就可以看出,縣領導們也不再把他當一回事,免去他這個常委,也是遲早的事情。都說四十七八等待提拔,可自己才四十五歲,正是成熟有為的年齡,卻一步步退了下來。今天竟然到了連楊得玉都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地步。古三和本想裝在心裡不做聲算了,但越憋在心裡,越覺得窩火窩囊。喝酒時,古三和自倒自飲,連喝幾杯。白向林忍不住說,古局長今天是怎麼了,平日喝酒學雷鋒,先人後己,敬你都不喝,今天是酒好還是心情好,怎麼自己搶了喝,是不是喝醉了要去泡小姐。
  古三和陰沉了臉說,沒辦法,人倒霉,只能借酒澆愁,人家都是年年高升,只有我,真是老奶奶過年,一年不如一年。官降了,人也不值錢了,大年夜被發配到這裡,混得不明不白。想想人家別的常委,都蹲在家裡等別人來拜年,只有我,混到這裡低三下四給別人拜年。
  來時古三和並不消沉。楊得玉敏感地意識到是什麼問題,意識到自己不該坐這個上席。但這次來明確交待了我楊得玉是負責人。常委又怎麼樣,常委也不是黃金白銀,到哪裡都能流通使用。再說,吃一頓飯,何必那麼斤斤計較。楊得玉說,我怎麼聽出三和兄的意思是說跟我們混在一起有點掉價,來,別泄氣,既然落草為寇了,就不要嫌棄兄弟們,其實跟兄弟們在一起也不錯,難得在大年夜聚在一起,能聚在一起確實是緣分。來,兄弟我敬你這個常委一杯,以表示對你常委的尊敬。
  大家對古三和的作態也有點不滿。常委又怎麼樣,真是駱駝死了架子還端著。王奮山說,老弟你就知足吧,你原來當黨委辦公室主任,說穿了也就是個侍候人的,到了教育局,一下成了幾千人馬的總管,要錢有錢,要人有人,半個縣的財政和職工都歸你管了,你還要怎麼樣。
  白向林說,王局長這才說了真心話。王局長當教育局長時,也說沒權沒勢,離開教育局了,才知道那是最肥的差事。
  大家都笑,王奮山撓了頭也笑了說,還真讓你小子說對了,現在不當了,到了清水衙門,還真有點留戀那個熱鬧。往年這個時候,我也在喝酒,還必須得喝醉,然後一攤爛泥躺在床上,第二天誰來拜年,我也含糊不清,過後我也記不起來,該怎麼辦照舊怎麼辦。
  都知道王奮山有個毛病,一到過年就醉,醉了,拜年的人帶了什麼禮來他不清楚,要和他提什麼要求他也不明白,拜年的人只好放了東西悻悻離去。強子才說,奮山兄,今天你可不能喝醉,喝醉了不但沒人給你送禮,說不定口袋裡的錢也會讓人掏掉。
  王奮山說,你們不知道,都是些窮教師,這個想調進城,那個想升個職;這個要職稱,那個要經費,流水一樣來,來了都不空手,都提些賤酒爛煙,不收推不掉,收了人家心裡罵祖宗,你還得想著給人家辦事,所以我乾脆喝醉,你帶了什麼說了什麼,我過後全不知道。
  大家又笑,都說王奮山不說實話。窮教師提點煙酒有人相信,那些校長站長們提點煙酒,連小孩子都不會相信。然後又挖苦古三和,說古三和今年虧了,過大年不在家,要少收多少煙酒紅包。古三和說,屁,教育系統的人沒幾個認識我,不認識哪個敢上門送禮。
  白向林說,那你就好好乾,明年全縣的教師就都認識你了,不要多干,連干三年,銀子就收夠了,然後儘快脫身,到個清靜的地方,就像王局長一樣,慢慢消化吃到肚裡的食物。
  說得太露骨了,太不像話了。楊得玉急忙制止說,還沒喝酒,你們是不是就都喝醉了。說點別的,別一天到晚就是官長官短。來,講笑話,誰講得不笑,罰酒三杯。
  誰也快樂不起來,更沒心思講笑話。細想,還真巧,確實都是些失意的人。白向林副縣長沒當上空喜歡一場;古三和不但沒當上副縣長,免去常委也是年後的事;王奮山一時驕傲差點丟官,最終還是失去了教育局長這個實權;強子才更是倒霉到底,丟官破財都遇到了頭上。都說只有楊得玉得意,升了縣長助理。說不定哪一天少一個縣長,楊得玉就正好補上。楊得玉怕大家聯想到田有興,就岔開話題說,不講笑話也好,咱們喝酒。來,咱們互相敬杯酒,互相拜個年。
  前面那桌已經開始拜年。晚輩們按輩分三三兩兩站出來,給長輩們鞠躬,然後長輩們掏出紅包遞上。不管是鞠躬的還是送紅包的,都是一臉幸福,一臉笑容。看著人家一臉喜氣,強子才說,咱們也給家裡人打個電話拜個年吧。
  確實該打電話拜個年了。大家都掏出手機。楊得玉想先給喬敏打。來時,喬敏就含了眼淚送他出門,這一天,她又幾次打電話發簡訊。楊得玉走到拐角沒人處撥通喬敏的手機,問她在幹什麼。喬敏帶了嬌柔說,不知怎麼回事,我特別想你,和家裡人一起看電視,還是感覺特別孤單,心裡老覺得少了什麼,心裡老是止不住難受。實在忍不住,我就裝累了要睡覺,一個人從父母那裡跑回來了。回到屋裡,更覺得孤單,我就一個人睡了想你,這才覺得好受一點。
  他知道她說的是真話。他也一下特別想她。如果她在面前,他一定要抱了她在屋裡跑上三圈。他止不住鼻子發酸。他聲音發軟了說,敏,我也特別想你,恨不得立即回到你身邊。她低泣幾聲,然後問他現在在幹什麼。楊得玉說,我們正在吃飯,明天如果上午把事辦完,下午就回去,如果下午才能辦完,我們連夜回去。
  掛了電話,楊得玉覺得應該給喬敏的父母打個電話。雖然沒結婚,也算是岳父岳母了。喬敏很計較這些,不然她會不高興的。問題是電話接通後怎麼稱呼。這一直是讓楊得玉犯難的問題。不要說叫爹叫媽,喊個伯父伯母也張不開口。畢竟不像兩代人。對此喬敏已經表示過不滿。他想,好在是打電話不見面,就當是給自己的爸媽打電話,只要叫過幾回,也就不覺得彆扭了。是喬敏的母親接的電話,楊得玉還是一下喊不出媽,啃哧幾聲什麼都沒叫,便直接說了過年好。好像對方更意外更緊張,嗯嗯應半天,也說不出一句什麼。
  都沒話說,楊得玉只好將家裡人都問一遍,匆匆結束了通話。
  回到桌前,見大家還在打電話,又覺得應該給劉芳打個電話。怎麼說也在一起過了幾十年。打通,劉芳問他回來不回來。走時他就給她說過,他要到省城去,可見她是沒信他的話,以為他就在喬敏那裡。楊得玉再次說他在省城,她才問他在省城幹什麼。他說拜年。她更不信了,說哪有年三十拜年的。楊得玉不想再解釋什麼,因為這確實不合拜年的慣例,因為這本身就是出奇招,希望以奇制勝。問問兒子,楊得玉掛斷了電話。
  再坐回到桌前,大家的情緒更加低落,都說這窮官當得也沒意思,人家家家都在團聚,咱們卻孤孤單單跑到這裡給不相干的人拜年。說到傷心處,強子才竟有了淚花。楊得玉覺得這樣的情緒不行,這樣的情緒肯定要影響明天的事情。楊得玉說,大家就知足吧,知足者常樂。想想老百姓,想想那些貧困村的村民,想想下了崗的人們,再想想仍然在崗位上工作的人們,比如這些服務員,我們已經不錯了。活人難,人人有本難念的經,咱們也就知足吧。
  大家不再說什麼。一時氣氛有點沉悶。突然喬敏發來了簡訊。見楊得玉看信的表情有異,大家都說是情人發來的,便都搶了要看。只有強子才知道楊得玉離了婚,是民政局長老胡告訴他的。又因強子才見過楊得玉和喬敏在一起,兩件事聯想起來,強子才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。強子才說,你們別搶了,用不了多久,就會真相大白,到時你們準備好鈔票去賀喜就行了。
  說明強子才已經知道了底細,楊得玉急忙說,強局長,你可不能胡說,胡說了我不饒你。
  強子才連連保證不說。這一來反而說明真有情人。於是大家誰也不再開楊得玉的玩笑。楊得玉想解釋掩飾,又覺得只能是越描越黑,便沒再做聲。
  明天一早的拜年才是重中之重,今晚既不能喝醉,也不能睡眠不足沒有精神。互相划過三拳,楊得玉便宣布散席。拿來結賬單時,大家都有點傻眼。雖然都有心裡準備,但還是被六千七百塊的費用嚇一跳。幾人細看價目單,每一樣菜都比菜單上的貴許多。服務員解釋說今晚是大年夜,服務費上漲百分之五十,告示已經貼在了門口。叫來大堂經理,經理卻比小店的經理牛皮許多,一臉不屑理論,說有錢就交錢,沒錢就到派出所。白向林跳起來要吵,楊得玉急忙制止。他清楚,如果鬧起來,這事被縣裡知道那就麻煩大了。楊得玉答應照單付錢,經理才很不滿意地離開。
  兩個多小時就付差不多一年的工資,不能白便宜他們。白向林對服務員說,我們先不付賬,我們還要喝酒,喝到天亮你再來收款。
  這次出來是各自帶錢。楊得玉提出司機不算,每個單位出一千三,他去結賬。古三和說,這麼早回去太便宜他們了,咱們玩揚沙子,贏來的錢用來付賬,既熱鬧了,也解決問題了。
  大家都同意。但大庭廣眾賭博確實不好。楊得玉說,要不這樣吧,咱們玩個樂趣,先一人交一千塊,剩下的一千七咱們賭,贏夠這筆錢就結束。
  讓服務員買來一副撲克,結果玩到半夜才結束。第二天一早起來,洗漱完畢,大家便各自去拜年。
  強子才在街上轉游,感到很是無聊。想想省城的熟人,當然就想到民政廳的朱良國。朱良國原在市計劃局當局長,前年調到省民政廳人事處當處長。強子才當計劃局長時,和朱良國既是對口的上下級,也是鐵哥們兒。兒子七月就要大學畢業,工作到現在還沒著落。兒子學的是中文,如果回到窮縣城,不但沒有什麼前途,是否能安排個工作,都是個問題。他早就想在省城活動活動,給兒子找個落腳的單位。何不乘機去找找朱良國,利用大年初一這個機會,以情動人,求朱良國給想個辦法找個出路。
  強子才打通朱良國家的電話,先問候幾句,然後說,老領導,多少年來你對我都特別關心,在你的關心下,我當計劃局長才當得那麼順心,想起這些,我心裡就感動。現在我想去你家給你拜個年,我已經來到了省城,就在你們家不遠的地方,我給你打電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家,如果你同意,我現在就上去,如果你現在沒空,我等著,一會兒再來。
  朱良國既有點吃驚,也有點感動,說,你和我還這麼講究幹什麼,有事到省城順便來坐坐就行了,何必大過年的專門跑一趟。
  強子才嘆口氣說,你可能也聽說了,今年有點不順,降成了招商局長。受了挫折,才想到老領導的好處。另外我也有點事,想給老領導訴說訴說。
  強子才打了車迅速來到朱良國家。
  都說縣城領導的房子寬大,看看朱良國的房子,強子才覺得才算開了眼界。房子是複式結構,樓上樓下。強子才估計最少也有二百多平米。更讓人眼花繚亂的是裝修,感覺像個宮殿,又感覺像個娛樂場所。但房子大,人卻不多。朱良國說,剛裝修好,老婆的工作也剛調過來,市裡的房子還沒處理掉,父母也沒接過來。雖然咱進省城有點晚,但總算基本安頓妥當了,總算能歇口氣了。然後又感嘆說,也不容易,這一折騰,差不多脫我一層皮,精力耗幹了,錢財也耗幹了,再干幾年,就該退休了。
  強子才從心裡佩服朱良國,像朱良國這一級領導,折騰到省城的不多,能折騰到這個實權職位的更少。強子才誇讚羨慕一陣,然後開始說自己的事。強子才把自己的遭遇細說一遍,朱良國安慰說,總算平安闖過來了,平安就好。都說官場險惡,其實官場就像獨木橋,一輩子能走過來不被擠到水裡,就很不錯了,你應該高興才對。
  強子才說,老局長說得對,我也是這麼想的。我這輩子算完了,我也認了,但我要讓我的兒子離開那個地方。我的兒子很爭氣,也很聽話,十七歲就以高分考到了師大中文系,如果當時志願報高一點,就能在北京上個好大學。兒子七月就畢業,到現在工作都沒個著落。想來想去,我也再沒個辦法,只有求您了,求您給想個辦法。我那天還和兒子開玩笑說,老子這輩子沒啥本事,但老子認識幾位好領導,也給你認下了一個有本事的乾爹,如果你的乾爹管你的事,你小子這輩子就享了福氣,你這輩子也不能忘記你乾爹的好處。
  朱良國哈哈笑,強子才也跟了笑。朱良國說,不容易,這年頭,找個如意的工作最不容易。我的兒子讓我操碎了心。不好好學習,只能去當兵。好不容易被保送上了軍校,畢業分配又得我跑,總算留在了城市,我也跑得精疲力竭。現在想想跑工作,我渾身都要發麻。當時跑得最不順時,我就發過誓:兒子的工作跑成了,再有天大的事,我也不再跑。
  強子才說,人都是這樣,我被雙規時,就想,這次平安出來,絕不再當這個破官,回家種田倒逍遙自在,可一出來,想法又變了,還得面對現實,還得往高處掙扎。
  朱良國笑了,然後感嘆說人就是這樣,永遠沒個滿足。以前一心想把兒子安排好,兒子安排好了,又一心想往省城調,也調過來了,又覺得錢財花光了,日子反倒緊張了。
  你需要錢就好。強子才感覺有希望。強子才掏出那一萬塊錢的紅包,說,來拜年,也沒什麼好東西給老領導,這點東西只表表心意,求老領導不要見外。如果你不嫌棄,我就讓兒子認你乾爹,我讓兒子來給乾爹磕頭,求乾爹給他跑跑。
  朱良國推了不要。強子才說,老領導不收,就是不想管兒子的事。老領導,兒子的事您一定得管,您不管,我就呼天不應呼地不靈了。再說,這錢雖然說是拜年,其實也是讓你替我跑的。現在的事,跑哪裡不得花錢,這點肯定不夠,到時差多少,我再送過來。
  朱良國連連搖頭嘆氣。然後說,你又給我出了個難題,又要讓我跑腿求人了,看來我這輩子是沒有過輕鬆日子的命了。你知道,我剛調來,沒有根基,再說如今招公務員,也要通過考試才能進來。如果能給你辦,那也只能先到下面的區市基層單位,而且先進這些單位的事業編製崗位,待有機會才能轉為正式公務員。這就很麻煩,得二級或者三級跳,我跑斷腿不說,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耐心。
  強子才高興了說,這就很不錯了,咱們哪個不是一級一級跳過來的。人活一輩子就得跳一輩子。再說,咱們做長輩的,只要把兒女們領進門,就算盡到了責任,誰能管他們一輩子,今後的事,就由他們跳去吧。
  兩人再說一陣,強子才覺得該走了。朱良國硬要留強子才吃飯。強子才看看,覺得朱良國在省城也沒什麼親戚,自己怎麼也算家鄉人,一起過個年也合適,便留了下來。
  強子才剛在朱家吃過飯,楊得玉打來了電話,說陳縣長知道咱們來省城了,不去陳縣長家裡拜年也不好,大家決定去陳縣長家裡看看,問強子才去不去,如果去,能不能現在就趕回賓館。強子才答應去。結束了通話,強子才謊稱是家裡打來的。強子才不好馬上就走,再坐一陣,才告辭出來。
  五個人湊齊了,楊得玉問大家跑得怎麼樣,是不是該拜的都拜了。大家說都拜了,也都很順利。楊得玉有點不大相信。要拜的都是些權大位重的人,見這些人誰都知道不會容易,楊得玉去拜水利廳廳長,就費了很多周折,結果是勉強進了門,人家還是不收紅包,而且也不答話,說有什麼事過後在辦公室談。楊得玉看大家的臉色,覺得可能有人並沒真正去拜。楊得玉想細問一問,但又覺得沒有用處。一是大家都是平級,而且還有一個常委。二是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。偷偷摸摸的事,當然就沒法弄個明白,也不應該弄明白,反正明年要看結果,誰跑不回錢,看到時怎麼交待。
  楊得玉給陳嬙打電話聯繫。陳嬙說她在婆婆家。楊得玉覺得去婆婆家也好,正好給陳縣長增個光長個臉。楊得玉堅持要去,陳嬙只好告訴了地址。
  可能是約好的,陳嬙婆婆的子女們都在這裡,大大小小二十幾口,將屋子擠得滿滿當當。人雖然多,但拜年的紅包還得給。陳嬙只有婆婆一位老人,但不給一幫孩子也不行。陳嬙急忙將大家攔住,然後接過楊得玉手裡的紅包,拆開,然後由她來發,給婆婆和孩子們每人一張。
  陳嬙要留五人吃飯。飯當然是不能吃。五人每人喝一杯酒,急忙告辭出來。
  剛下到樓下,陳嬙追了出來,說今晚劇院有俄羅斯交響樂團的演出,水平很高,機會難得,她請大家一起去聽聽,也開開眼界。大家心裡本來都急著回去,楊得玉更是歸心似箭,一會兒也不願意再耽擱。因陳嬙堅決要大家去,楊得玉也無法駁陳嬙的面子不去,只好點頭答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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